,凤鸣山一役死去了七万人,你看到七万个冤魂在向你日夜不停息地讨债,责问你谩骂你唾弃你问你为什么……”
他的声线抖得厉害,一字一句从齿缝中碾出来,都沾着血:“你以为这些景象……孤就看不到吗?!”
顾茫抬起眼来,几乎是感到荒谬地:“君上看得到什么?”
“君上是看得到七万个珍宝破碎了?还是看得到一个个长着相似五官的泥佣毁灭了?”
疯了,当真是疯了。
大不敬的言语冲口而出,被折去了臂膀剜去了心脏,顾茫竟是什么话都敢面刺龙颜。
“君上口口声声说把我们当人看,口口声声说看得到我失去的兄弟您死去的臣子……但您是在痛心你的铁军损失了七万,您心疼的是一个数字,一批豪杰,不是心疼他们那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最后一声掷出,黄金台外是江山风雨,黄金台上是一片寂寂。
良久之后,君上紧紧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他嘴唇嗫嚅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抿上了……再过一会儿,他喉头阻鲠,轻声又悲伤地道出了三个莫名其妙的字来——
“徐小毛。”
就这三个字。顾茫僵住了。
顾茫原本因为愤怒而颤抖的手指像是被玄冰封结,他几乎是一动不动地,不可置信地盯着君上的脸,似乎觉得方才一定是自己的错觉,一定是自己听错了,才从天子口中听到了这样卑微的、可笑的、他的袍泽兄弟的名字。
但这样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地从天子的唇齿间说出来,清晰的、哀戚的、庄严的。
“兰羽飞、金成、孙鹤,骆川……”一个接一个的名字被君上道出,他没说一个,顾茫眼前就能浮现出那个兄弟生前的音容笑貌。
爱喝烧刀子的汉子。
鼻梁上有颗大痣的叔伯。
逢赌必输还总是屡教不改的小丫头片子。
还有十五六岁满脸青涩就冒冒失失挤入行伍的小鬼。
顾茫在这一声声招魂般的絮语里弓下身子,他将脸埋入指掌,手指插入发间,他哽咽道:“别说了……”
“秦飞,赵盛,卫平……”
秦飞爽朗的哈哈笑声仿佛穿越生死回到他耳边。
赵盛曾在某个戍军的夜里跑到他营帐边给他送一壶镇子里带来的酿甜酒,揣在怀里,还带着余温。
卫平明明已经三十的人了看上去却嫩,笑起来的时候有两颗甜蜜的虎牙,他在凤鸣山自请留下断后的时候咧着嘴笑得飞扬跋扈,却是顾茫与这家伙最后的分别。
这些人的名字,谁会记得……谁会记得……?!!
顾帅……
顾帅……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不不,这些都是虚的,我只希望你们每一次战役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没谁会希望自己的兄弟马革裹尸身后哀荣。
“别再念了……”顾茫痛苦地抱住自己的脑袋,他佝偻着跪下来,他几乎是崩溃地哀嚎着,困兽般哭喊着,“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我也都记得。”
“……”
君上不再念了,他走到顾茫身边,看着那在他跟前把自己埋进尘埃里,蜷进沙泥里的男人,再一次轻声道:“顾茫,我也都记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没有称自己为孤。
“对不起,我不像你曾与他们朝夕相处,能够记得他们的年岁、相貌、喜好……桩桩件件。但从我收到凤鸣山死难兵简的时候,我就一直在记他们的名字。”
顾茫冰冷的额头狼狈不堪地贴碾着地面,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滚落,他呜咽着,恸嚎着……
他是真的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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