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乐涵离开后许久,郑西山才被逐渐变冷的山风激醒。
值门的小童早回山门守着了,时间还早,太极广场上也没什么人。
放眼望去,日薄西山。落霞宛如一场最盛大的告别宴,夜幕低垂犹如他的名字。
郑西山。
似乎生来就决定了他一生学无所成。
当年他一头青丝投入纯阳方道医门下,转眼间时光荏苒,他已经白发苍苍。
再抬眼看天边霞色,亦不觉分毫动容。霞色不及她霞帔惊艳。
后来看见柳乐涵,他已不会再深陷其中,而是像以往无数次那样想起方敛曾经对他说的话——唯愿使釉色妥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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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他见柳画心的最后一面,她一袭红色嫁衣,是背景无色中那抹最扎眼的红。满头的珠翠也仿佛黯然,让他想起那个傍晚,栈桥之上他们两人的白雪满头。
来抢婚的年轻男子的杀意是很明显的,郑西山看得出来。他未曾手下留情。
那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磅礴凛冽,让人一旦与之对上便只有自惭形秽。
郑西山借此机会与方敛合谋,由郑家出面求娶柳画心,一来是为了救她出死局,二来,不能不说其中没有他自己的私心。
人生求而不得,最是苦楚。他已经稀里糊涂地过了小半辈子,在遇见她后,也想争取一把。
不公平。他想过,这样对她来说不公平。可是他拒绝自己去顾虑那么多。
他痛恨自己以前太瞻前顾后。
可婚礼的队伍被拦下来时,他当时就懂了。为什么她不甘心嫁给岭南郑氏,在他看见沈画意时,心里一清二楚。
哦……那时他还叫沈灵风。
沈灵风的剑速之快,如弓满离弦,直逼郑西山的命门。
郑西山没有躲。他也躲不开。
长龙一般浩浩荡荡南行的队伍顿时停住,成百上千的刀锋直指沈灵风。
北傲诀下殷雷腿、秀明尘身、松烟竹雾、雪絮金屏四套武功,外界评价为“腿法迅猛,刀法刚烈,进退由心,偃仰任意”,可是沈灵风亦没有躲。他也不想躲。
郑西山看得出来,与其说他不放在眼里,不如说他根本不怕。这个人功法慎微精细,从来不会轻敌,他只是铁了心要把柳画心抢走而已。
但是新娘拦下了他。
郑西山看她出剑,姑射之姿,若鹤唳惊鸿。
她轿中藏着佩剑,月白的穗子,细细密密,但没有一根丝线能成为将他系在岸边的绳。
柳画心推开沈灵风,毅然决然用剑尖抵住他的咽喉,不是为了救郑西山,是为了救她爱的人。
郑西山吸吸鼻子,像第一次见她时那样,此刻好似又患了风寒,哑哑开口:“你说过,你的剑丢了。”
她的剑是丢了,被她亲手丢在华山顶峰,丢在论剑台上,丢在雪竹林里,丢在很多很多地方,可第二天总能准时出现在她房间门口。
纯阳弟子手中怎能离剑。
就算是当初被关在家里,弃剑也是一时权衡。心中之剑,她从未丢弃。
柳画心什么都没有解释。
她红着眼圈,声音比郑西山哑,眼神比郑西山绝望,却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坚毅,“你走吧。我不能嫁给你。”
他不怕死。他拼命摇头。
“我以后,和这里再没有关系了。”她留下一句话,留下她的头面珠翠,留下了她腕上那只成色上好的玉镯,唯独带走了那把沉甸甸的剑。
“山高路远,你把剑留下,我身上的银钱你全都带走。”他像个讨价还价的小孩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是有点搞笑的,但是他却忍不住哭得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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