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只得上前把他们分开:“又不是再也见不到,哭什么哭,家里财气都叫你们这群败家的哭没了。快走,头一天上工不早些去,人家要嫌你没规矩。”
他虽恶声恶气,手下却没真使劲。他扯着宋金桂上了路,一直送她到了苏公馆侧门。父女俩从西楼夹巷那道门处通报了,半日都不见有人来领。宋金桂抱着粗布包袱神情呆滞,与父亲两人沉默以对,冬日难得有点滴阳光凄凄楚楚从厚云层中洒落下来,落在宋金桂白皙的脸上,给脸上的细微绒毛镀上些许金光。
等通报的时候,老宋问她冷不冷,饿不饿,宋金桂也不作声,低垂着头,像是认了命,温顺得令人不知如何对待她才好。这道偏门时不时有苏家佣人出入,人来人往皆看多这俩父女两眼,目光冷漠又审视,盯得他们浑身不舒服。又等了许久,里头始终没动静,俩父女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眼瞅着快晌午,肚子饿得咕噜叫,老宋等不住了,上前接连拦了两人,哪知都是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人不耐烦推开。
老宋先前在家里夸过海口,说自己与苏公馆做了好些年的花草生意,苏家上上下下都打过交道,人人都给他三分薄面。可如今站在西楼夹巷外头,被人晾在边门没人管,又托不到人传句话进去,在女儿面前又丢脸又难堪。正一筹莫展之际,忽听得门嘎吱一声开了,苏锦瑞带着阿秀女从天而降一般,笑吟吟走出来,一叠连声地道怠慢恕罪,苏锦瑞更是亲自上前挽了宋金桂的胳膊领她进去,老宋悬着的心突然就落了地,他在这一瞬间对苏锦瑞感激涕零,觉得有这位大小姐在,女儿就有了依靠一般。他看着默默随苏锦瑞走进门内的宋金桂,突然间涌上不舍,还未来得及反应,已先叫住了她。女儿转过头来时,老宋却不知说什么合适了。他嘴唇颤抖,飞快将手上套的绒线手套剥下来塞到宋金桂手里,结结巴巴道:“戴,戴着。”
“我有。”
“戴着,戴着做活好。”
宋金桂最后就是这样怀揣着父亲从手上剥下来硬塞给她的绒线手套进了苏家的门。老宋在女儿进去后,走远些,独自钻在一条窄巷里,蹲人家檐下石板,摸着脑袋,搓着脸,心里酸得想哭,又咧嘴无声地笑。这是一件好事,他对自己讲,你好我好,最好那个是金桂,没错的。大妹在苏公馆里头呆几年,又跟着大小姐,早晚会改了她的性子,等她出来二十了,整个人都会变样,说脱胎换骨都不为过。
工钱得帮她攒,走一步看一步,不管她今后嫁什么人家,做少奶奶还是做姨太太,终归要嫁得体体面面的。
就是不知道这一进去,女儿何时能再见呢?大户人家规矩多,一年半载恐怕都回不了一趟家吧。
从来没离过家半步的女儿哦,老宋想到这,又湿了眼角。
他还是愿意把事往好里想,却没想到不过时隔月余,却有苏家佣人跑来喊他赶紧去一趟苏公馆,金桂出事了。
那人大中午急冲冲闯入他家门,态度不耐又倨傲,他讲宋金桂不识好歹,不守规矩,自己做错了事还胆敢在苏家拿腰带绕了横梁寻短见,幸亏发现得早,不然不知道要给主家添多少麻烦。主家说了,一向雇人雇得多,可还从没见过这么没规矩的妹仔,苏家左右是不敢用,也用不起,让他速速去将人领回家。
老宋唬了个肝胆俱裂,面无人色。他婆娘尖叫一声,直接瘫到地上哭嚎起来,底下几个小的也惶惶然乱作一团。老宋搭上棉袄就浑浑噩噩随着人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只想着那日送大妹去苏家,明明一切都好好的,苏大小姐和煦可亲,待宋金桂一点架子没有,他把自己那双旧手套脱下来给女儿,苏锦瑞在一旁看了,一句重话也没讲,还说金桂是可人疼的,让他放心。
他当时还想,终归跟着这样的主家,宋金桂会有长进。
可怎么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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